楚笙的一切规划都没来得及实施,战争却以最粗暴、最意外、最蛮不讲理的方式降临了。
这对楚笙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
这时,楚笙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抓住他衣角的徐月。
小姑娘单薄的身子抖若筛糠,明明怕的要死,却偏偏又强撑着不哭不闹,懂事的让人心疼,
楚笙的眼里闪过怜惜之色。
他原本想着,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总能把徐月安排好,就算送不出军队,找几个可靠的人帮忙照顾一下也行啊,再不济也能偷一套好点的护具给她吧。
可世事无常,计划还未开始,就宣告破产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哪怕是武者都有殒命的风险。楚笙纵然有词条加身,依然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活下来,那一无所有的徐月又该如何是好呢?
徐月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身子剧烈颤抖了一下,又抬起头与楚笙西目相对,眼神充满了依赖和信任。
楚笙突然有点心虚,他臊得慌。
前面一番交谈博取了信任,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这算什么?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或许,信任来的有点突兀,但楚笙这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哎…等会儿一定要跟紧我,离得远了我怕照顾不到你。”
说话间,楚笙叹息着摸了摸徐月枯黄的头发,转过头严阵以待。
这番亲昵的动作,倒是把徐月羞的满脸通红,可惜楚笙没看到,哦不对,徐月脸上都是泥巴和灰尘,看不出脸色。
“弟兄们!不要惊慌,沉着应战,本将乃当代定国公之子,本将就在此地,誓与尔等同生共死……”
大抵是发现士气低落了吧,一道洪亮的声音从军阵后方响起,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是能让所有人听见。
楚笙目光冰冷,侧头看去,只见一年轻将领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慷慨激昂的对下方喊话。
“……三个时辰,最多三个时辰!本将以定国公府的名誉向尔等承诺,三个时辰以内,勤王大军必会赶到!大军一到,些许异族不过土鸡瓦狗罢了!”
“嗤……”
楚笙眼神讥诮,冷笑不止。
说的好听,还坚守三个时辰,你他娘咋不上天呢?
还什么定国公后人,装备水平是不是差出一个级别?兵力是不是比别人少?军事素养是不是约等于没有?嗯?嗯?!
look in my eyes!tell me!
搬出一个不知所谓的身份就想提振士气了?还不如拿点真金白银出来呢,整这些虚无缥缈的有个蛋用。
楚笙反正是觉得,这种水平的战前演讲是不会有人被激励到的……吧?
“什么?他是定国公后人,那我们有救了呀!”
啊?!
楚笙傻傻看向不远处说话的人。
兄弟,有没有搞错啊,就这个所谓的定国公后人,不久前才亲自下令处决了几百上千个逃兵啊,怎么只是亮个身份就能从刽子手变成救星了呢?
这甚至不是个例,相当一部分人居然也是这么想的,有人提问,有人科普,气氛肉眼可见的高涨了起来。
“哦,是定国公后人啊,怪不得有魄力杀逃兵呢,原来是家学渊源,杀得好。”
“是啊,听说定国公治军极严,这位定国公后人明显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没错没错……”
“你们的意思是,勤王大军是真的?”
“那还有假?定国公可是大晋军神,他的后人肯定不会欺骗咱们。”
“太好了!此战必胜啊!”
牛逼,这年头残忍嗜杀也能洗白了。
楚笙目瞪口呆,双眼空洞无神,他觉得他和这些人仿佛隔着一层厚障壁,共情不了一点。
徐月扯了扯楚笙的衣角。
“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楚笙灵魂归窍,想了半天,从他那有限的军事常识中得出了结论。
“不会,他在骗人,他只是想让我们用命将异族大军拖在这里,为后方布置防线争取时间。”
徐月失落的“哦”了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楚笙也没那个心思安慰徐月。
因为定国公后人又开始上强度了。
“……尔等或身份低微,或身体残缺,求生艰难,陛下仁慈,许尔等乞讨为生,此乃活命之恩!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另又有唇亡齿寒之说,异族凶残,若国破家亡,尔等何来活路?故,国难当头,尔等须奋力搏杀,一报陛下天恩,二为自身求活……”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那什么陛下要真是个仁君,煜京城里会有这么多乞丐?这支人数过万的乞丐大军难不成是地里长出来的?
但楚笙没想到这番话竟然格外好使。
最开始是小部分人在那大吼大叫,接着有不少人被情绪感染加入其中,最后又有一大批搞不清状况的人盲目跟从,声势一下子就起来了,压不住了。
楚笙着实不明白,他只能将原因归结于定国公的军中声望和皇权至高无上的封建主义思想,不然解释不清。
他木然看着所谓的国公后人,一时间竟有些无语。
正在此时,意外说来就来。
嗖——
尖锐的破空声陡然响起,意气风发的国公后人上一刻还在高谈阔论,但下一刻就察觉到了危机,他刚欲有所动作,大好头颅却是当场爆裂,鲜血立时冲天而起!
红白相间的血肉如雨点一般,淅淅沥沥撒落在呆滞的人群身上。
象征着大晋帝国的黑金旗帜,也在所有人注视下,轰然倒塌。
呜呜呜——
苍凉的军号在远方适时响起。
咚咚咚——
雄浑厚重的战鼓声紧随其后。
踏踏踏——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首入云霄!
楚笙呼吸凝滞,僵硬转动脖颈,看向战场的另一端,却是目瞪口呆。。
在明媚的阳光下,一只巨型鹰隼呼啸而过,其下方,那数以千计的玄甲骑兵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来,一枚枚银色枪头和一块块玄色甲胄闪烁着森冷的寒芒。
气势惊人!杀机弥漫!
“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尖叫,随后所有人都开始叫喊,卑若蝼蚁的乞丐也好,高高在上的正规军也罢,没人能保持冷静!
士气崩了,这仗怕是没得打了。
楚笙脸色苍白,抿了抿嘴唇,不由分说抓住徐月的手,抬腿便跑。
“跟我走!!!”